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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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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10-12 12:11:3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一、晓宇 下午,选手们在舞台上PK得死去活来、观众席里粉丝们被煽动得哭天喊地的时候,侧幕催场的同事尖叫着举起手机:”地震了!上视和东视大楼正往外撤人呢,都发照片来了!”录制常规节目的摄影棚设在底楼,没人有摇晃的感觉,音控室里有电视,调音师随即转台:“没错同志们,震中是四川汶川。” 汶川——就是那年我第一次去九寨沟,回来碰上山体滑坡的地方。两边的车被滚落的碎石堵住,进不去也出不来。导游小姐都吓哭了。我排了一个小时队,才轮上用县里电话给晓宇家报平安: ”晓宇妈妈,我困在汶川了,不用等我晚饭.别担心,旅行团的负责人说了,明天一定能回!” ”汶川离成都很近呢!我们给你留早饭,不辣的!”他妈妈说。 最终我们是徒步翻过正在塌方的山体,交换了两边的车辆,才得以返城。 还是拨了那个号码,不通。发短信“你还好吗?”手机没电了。也许这个号码早就不存在了,也许是背错了,反正没电了。继续PK,有人淘汰,有人晋级,台上台下哭成一片,放彩炮,演出结束。 12点到家,打开电脑,给老郁发邮件——“活着吗?” 老郁,我甚至连他的手机号都没有,六年前相亲认识,45岁,离婚两年,住在费城,据说每年会回国一次看望父母,是我导师妹夫的同学。 “不是让你和他恋爱,是让你认识更多的人。别整天晓宇晓宇的,都快成巴尔扎克的‘朗热公爵夫人’了。”导师给了我的电话号码,老郁就打过来。 “他们没告诉你,我喜欢旅游和摄影吗?” “他们只说你这人很BORING。” 第一次约会前,他特别关照:“那个穿灰T恤、背相机的就是我。” “没别的特征了?” 他顿了一会儿:“没了。”果然BORING。 “好吧,那个最瘦小的就是我。” 没认错人,一顿饭吃了六小时。然后他说,“我不可能回上海生活。”我说,“明白。 我不聪明,也不蠢。”他打了辆出租送我回家,之后直接去机场。 接着是一年通信,他写他的英语,我说我的中文。其间有一次结伴旅行,九寨黄龙,他没去过,我没在冬天去过。最后是一场越洋电话长谈,确认他在中国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,我没可能去美国做合格的全职太太,分手。就像路上偶遇的两条纯种狗,好容易看到同类兴奋地狂叫起来,把它们分开,也就安静了,各走各的路。 依然通信,只是日记变成周记,再后来是月刊,很快便成了年度报表。 终于,一年春节,他寄来E-CARD,“I am in a big transition period to move to ChengDu for our new office. On my first trip there, a girl ran into my life. ”我回复,“是吗?恭喜,再见。”不联系。 和老郁,从头至尾都像在重庆谈判,有理、有利、有节。 12点半,老郁回信:“Thanks for asking. I am fine.”。手机充电完毕,“安全,在加班。晓宇”关机睡觉。   一群人下了飞机,浩浩荡荡直冲成都电视台。六天后要交出两个半小时的儿童节特别节目,两台并机直播,卫星双向传送。      一小时后,眼前所有的静物都抖动起来。短消息“感觉到了吗?欢迎来成都:)晓宇。”后来才知道,这次是青川余震,6.4级。      两小时后,晓宇出现了。   他的团队和我的团队分隔在长长的会议桌两边,开始为期一周的“国共合作”。晓宇依然那么清瘦,除了点头时头顶的几根不怎么看得出来的白头发,微笑时眼角的几道小鱼尾,和十年前我去西藏,路经成都见到的几乎没两样。   那时我俩脱离大部队跑去青城后山。在揽车上他告诉我,有新女友了,中学老师,一心想出国。这地方他俩上星期刚来过,山顶上的饭菜很香,道士做的,一会儿我们就去那儿。刚想问“什么意思”,整个人被一股竹间吹来的清风荡起来,他抱住我说:“我不想出国,就象当初不留上海,四川挺好的。”   报上说现在那里大部分房屋倒塌,从沙坪到泰安6公里交通阻断,红岩度假村被泥石流掩埋,景区里有两条沟完全崩塌。只是晓宇,居然看不出有多大变化。   成都台的盒饭很难吃——除了辣还是辣。只有每天晚饭后的半小时,是属于两位被各自单位的年轻人尊称为“老师”的中年男女的。他们溜出台,沿着双林路兜一个小圈,说说与目前工作无关的事。三五步远就有蛇皮袋搭建的帐蓬,他们就猜这是三口之家的,那是孤家寡人的。“反正这玩意儿我和小虫一天都没住过,父母也一直是待在家里。”她知道他结婚了,和台里总编室的小虫,也许这会儿小虫正在他们会议室隔壁复印文件。他也知道她和有个叫“老郁”的假洋鬼子好过。现在这些似乎完全没了干系的人殊途同归,都满满地挤在一个城市里。       二、老郁   和所有特别项目一样,方案天天推翻了重来,所以要天天通宵开会。据可靠消息,前一天媒体三巨头强强联手把所有叫得出名的明星都请到位,后一天香港还有8小时的马拉松演唱会,我们的节目腹背受敌。形势十分严峻,两台总监又各持己见,僵持不下。只有暗地里互发短信自娱自乐。“成都,一座人均帐篷拥有量全国第一的城市;成都,一座家家都有倒立空瓶的城市;成都,一座连厕所都备有牛奶和巧克力的城市;成都, 一座严禁抖腿的城市 ;成都,一座拒绝裸睡的城市;成都,一座来了就跑不掉的城市……”正没完没了,一条信息串进来“I will join some colleagues to deliver some goods to Mian Yang tomorrow。”还能是谁?老郁!拨过去,对他说,我在成都,明天可能是唯一一天晚上十二点前能收工的。他想了一会儿说,好,那就明天见。      以前听过个笑话,说纵然是最著名的文学家,作品里也会有不可饶恕的逻辑错误。午夜十二点,精灵变老鼠、马车变南瓜,唯独那只水晶鞋没有变回去。   十二点,老郁准时到达,依然穿着灰色T恤。 “一看就知道是你的车。”他不知道银色尼桑天籁在上海是标准老男人专用。 “前几个月刚买的,方便周末到处跑跑。” “四川是有很多地方值得玩。”我附和着。    “来了一年才知道,成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旅游城市,其实它是西南各地中转站,超级集散地。现在倒好,地震了,哪里都去不了。”   “是啊,汶川、棉阳原来都是必经之路。”   “早上和同事一起去棉阳,送棉被、卷筒纸、帐蓬什么的,一到就被抢空了。其实这些都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。”   水晶鞋还没变回去呢,“带我去吃不辣的吧。”   我们在一家叫“老妈蹄花”的路边排档坐下来,这里所谓的“特色蹄花”其实是上海人常吃的黄豆沌蹄膀。大概是因为地震的缘故,生意并不好。伙计们赤裸着上身一字排开盯着我们。   随便点了三个菜,我保持微笑:“你女朋友呢?别告诉我你已经在这里结婚生子、安度晚年了?”   他木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,叹了口气说:“吹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她家里人嫌我太老了,半年前的事。”   “那你没继续追吗?”   “追?没有。”   “她不是本地人吗?”   “不是,上海的。你呢,好吗?”   “指工作吗?”我们都笑了。   “在你之后,到网上找了一个。”   “噢。” 接下来的问题是去他家,还是住帐篷,或是到我的宾馆。去他家。   “今天是我生日。”   “那么,干杯。” 车静静驶进小区,绕过球场,草坪上零星有几顶貌似专业的野营帐篷。 “这样的房子多少钱一平米?” “不知道。我没买,是租的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国外回来工作的,没人在这里买房。” “那是没打算在这里安家。” 老郁曾经寄来过一组照片,详细描述他在费城的住处:室内,落地老爷钟、厚实的布艺沙发、高大的雪撬床,白色墙面上没有任何装饰,所有窗户都光秃秃的不安窗帘,可以直接看到外面山上的雪景。院子里竟然有一只糜鹿探头探脑,被抓拍下来。我看着新奇,想象不出那将会是自己的家,觉着倒像旧片《永别了,武器》里的布景。眼前,除了糜鹿,每样物件都妥贴地安置在各个角落,加在一起,就是他现在的家。    他打开电脑,向我展示一年来的收获:这是犍为县的罗城镇,主街凉厅呈船形结构,明清时的建筑;雅安市的上里镇,唐蕃古道的边茶关隘和茶马司所在地;黑水县的卡龙沟,有“小九寨”之称;后景这座彭州白鹿镇上的教堂也叫“领报修院”,去时正巧有家人家闲来无事,聚在一起打牌,边上还搁着两只塑料壳的热水瓶,觉得挺有意思就拍下了,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。        我认得那座教堂,新闻里看到过。有对新人当天正在那里拍婚纱照,地震了,穿戴隆重的新娘半跪着在地上爬,每爬起一次就被婚纱拽住。后来不停有余震,谁都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会震得更厉害,两人就在这个陌生的村庄里相拥了一晚,以为再没有明天。甚至羡慕他们,这辈子肯定不离不弃。    “这些照片是我最大的财富。”    “嗯,还有这些家具。”        这时,墙角的老爷钟发出几声闷闷的混响。“它被震坏了。平时这么晚是不出声的。找到‘亨得利’钟表行,人家说要排队,估计得等到两个月后才可能【和谐】。”    “成都也有‘亨得利’?”    “成都什么都有。那么……”    “什么?”    “可以抱着你睡吗?”      一早,老郁把我摇醒:“又震了。” “震死算了。” 三、大宁 回到宾馆,制片正忙着通知大家换房,到市中心的酒店去。不然天天在老台开会,在新台排练,两头跑会累死。   “成都到底有几家电视台?”   “和上海一样,我们不也浦东浦西两头跑吗?!”    为晚会是否要搞成英雄少年表彰大会,争论不休。 一是这些孩子哪里去找?仅凭网上贴的照片和报上登的事迹吗?输送到各地医院的肯定已经是危重伤员,目前有些线索的早就被不下五十家媒体疯抢。二是现阶段哪个真正有资格给他们颁奖?明星们肯定不干,主办方也不合适。同志们请摸一下各自的职业良心,活着的是英雄,死了的就不算? 但这是“六·一”唉,要在众多晚会里脱颖而出,特色最重要。主角一定是孩子。找到他们、彰显他们、弘扬他们及和他们一样的孩子。奖是不能颁,但可以送礼物,每人都有,真正有意义,有价值,有用的。还要短信直播、国际连线,实在过不来的可以去当地拍VTR,调新闻镜头、插MTV,再派个团队专门挖故事…综艺手段呢同志们综艺手段,统统拿出来! 大宁的短信不合时宜地跳出来:“生日快乐。”我无从回复。 这是我在网上找来的男人,社会身份是长笛演奏家,主业是管乐系教师。啤酒肚、厚嘴唇、微秃,这些缩小到一寸见方的照片上,完全看不出来。是他的独白“就在人生旅程的中途,我在一座幽暗的森林中醒悟过来,因为我在里面迷失了正确的道路。”吸引到我。这是《神曲·地狱篇》中的一句,很少人会在征婚时用到。他在婚姻状况一栏注明“分居”,却在详情栏里填着“离异”。我被激发起来,像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医生那样斗志昂扬。 见面约在我家对面的真锅咖啡。我胡乱点了杯饮料,他进门,毫不迟疑地在我对面坐下,要了份意式番茄肉酱面,大吃起来。 “对不起,刚下课。学生找我聊亨德米特,收不住,只好拖堂了。”他的嘴巴里发出呼呲呼呲的声音,很难想象那里会奏出巴洛克时期优雅的曲调。 “这么多人,怎么认出是我?” “不是吗?对不起,我先吃了!” “你已经吃了。”我忍不住单刀直入:“请问你到底算‘分居’还是‘离异’?要是前者,就有点难了。” “网上资料你看得很详尽啊,你想问我有没有离婚?” “有吗?” “没有,因为没法离,我妻子一年前失踪了。” 一年前的某天吃完晚饭,他妻子说要出一次远门。他没在意,以前每年妻子都会出门一段时间,九华、五台之类,过一阵子会自动回家。只是这次一去不返,连手机都关了。公安局调查的结果是去了四川甘孜某地,出家当尼姑了,具体哪里不得而知。警察说这种情况只能算宣告失踪,两年后婚姻自动无效。 像是在客观分析一宗普通刑事案例,最后他不紧不慢地说:“我们还有个女儿,十岁了。”我就是这样,越离奇越入迷,“那妈妈走了,你怎么跟女儿解释呢?” “实话实说。” “她就没哭过?” “没有,至少我没看到。只有一次,我发现她在隔壁房间偷偷拨她妈妈的号码,不通,也就挂了。”然后长长舒了口气,脸上读不出丝毫痛苦。也许,大悲之后都是如此。    几天后,他邀我听他的周末室内乐音乐会,我借口台里录像,没去。他索性带了全套乐器上我家。在他吹奏巴赫的无伴奏长笛组曲时,我接了四通电话,为落实第二天拍摄用的场地。实在觉着有些过意不去,跟他讲了个笑话:“有个报幕员因为上台太紧张,把‘笛子独奏’说成了‘独子笛奏’。”他没笑,我接着说:“第二个节目开始时,报幕员又出来了:下面请欣赏,新疆歌舞,掀起你的头盖骨!”    他勉强笑了,说没关系,慢慢会爱上的。又邀我去他家,女儿最近语文成绩不太好,完全不懂如何去概括一篇文章的中心思想。问她,安徒生写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手中的火柴,看到温暖的铁炉、香喷喷的烤鹅,是想说明什么?答——“她饿了。”不对,——“她想吃。”真的一点辙都没有。    我说这个问题有关情感,我教不来。他说不是让你教,是让你了解。    这样不咸不淡过了大半年,对彼此的认识,还只停留在“独子笛奏”阶段。他说没关系,慢慢会爱上的。慢慢的我也这么想。 本来,大宁打算春节时带着女儿去一趟四川。甘孜色达有一个世界最大的藏传佛学院,他想妻子应该就在那里,再怎样总能找到吧。甚至查好路线:从成都茶店子长途汽车站出发,经都江堰、汶川、里县,到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马尔康,住宿一晚,再换车行驶250公里,傍晚应该可以到达。 结果整个冬天全国都在闹雪灾,那边更是大雪封山,信誓旦旦的大宁只好作罢。 四、最后一天 晓宇只睡了一小时,又坐到编辑机前,两眼通红抽着烟。我进门,他条件反射瘫倒在沙发上:“你不会又说要改吧?这个月,老子把一辈子的活儿都干完了!”角落里钻出一短发女孩,T恤衫、牛仔裤,个头比我还小,我想那就是传说中的小虫吧。本能地上前拥抱她,她本能地避开。晓宇说,你们可以啊,把台总编室都抽调出来,她们今天要负责给现场的孩子送一千只书包。 “可现在连部面包车都没有,全派到当地接孩子去了。” “开我的车啊!老子这两天都在台里,又不挪窝!” 小虫委曲地关上门走了。 我安慰说:“直播节目就是这样,再难熬,忍一忍,都会过去。” “等直播结束,就算天塌下来,老子也要睡它个三天三夜!” 开场前的三分钟,男主持人还没就位。在下场门找到他,正向一小女孩道歉,实在不该让她看到大屏里回放她母亲生前的照片。女孩已经穿戴整齐,脸上画着厚厚的妆。她爸爸在一傍不停说:“没事没事。” 屏幕上正在播放各路导演拍回的VTR。谁都不知道那里的百姓几天后因为堰塞湖险情要大规模撤离。 孩子们悉数登场、大牌明星云集、企业慷慨解囊,有典型事例,有感人细节,还有艺术升华,当晚筹得善款1732万元,晚会圆满成功。按惯例第二天一早飞机,落地后有领导接见,群众献花。接下来端午放假,然后是奥运、国庆…..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,像飞驰的车轮,被铁轨碾压着发出刺耳的声音,它冒着金星,继续前行。 我改签了机票,静静躺在宾馆的床上。 想象着这会儿晓宇应该正在睡觉;老郁买了些粽子回家,准备一个人过节;大宁坐上了开往色达的长途汽车,他将看到连绵数公里的山谷布满密密麻麻的小木棚屋,金碧辉煌的寺庙和佛堂,成千上万喇嘛和尼姑身披桨红色僧袍。 所有旅行手册都这样写道:那里余音绕梁,令人目眩神迷。 所谓天府,就是这样。 皇ソ冠ソ现ソ金ソ网:hg88094.com开户首ソ存送58元.满1000送1088彩_金ソ体育半场结算六_合48倍ソ各种彩ソ票ソ游戏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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