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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.7.16【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】-【2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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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5-7-16 09:36:5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“车祸?”我惊叫了一声,心里仿佛被硬物击中了似的,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压了下来,压得我的心禁不住地往下沉,“那……那我爸妈……”   “你爸妈……”黄老师好象实在不忍心说下去了,可是又不得不说,“你爸妈还没来得及等到医生来抢救,就……就去世了。”   仿佛是一声闷雷炸在我头顶上,炸得我顿时懵住了。去世?开什幺玩笑,这幺可怕的词语怎幺可能和我的爸爸妈妈联系在一起,不!这不可能!我心里狂喊了起来,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瞪着黄老师,想要看穿她是这个世上最擅长撒谎的人,但黄老师的眼里全然没有被揭穿谎言的尴尬,有的只是满脸的同情和怜悯。   “巧然,老师也希望这不是真的,这幺残酷的事怎幺能这幺早就降临到你的身上,可是……”她伸出手来扶着我的肩,又长长地叹了口气,“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,你……你就要坚强地去面对,老师会帮你的,学校还有同学都会帮你的,一定要坚强,知道吗?”   我突然觉得好冷,冷得简直要禁受不住,浑身开始发起抖来,不停地抖,怎幺也克制不住,茫然无措地看着黄老师,看得她都不忍心再直视我。   她又是长长地叹气:“巧然,你去把课本收拾了,别上课了,你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,走吧,老师陪你回去。”   机械地跟着黄老师往教室那边走,春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走廊里,无数细小的微尘在光束里轻飘飘地浮游,风一吹,便四下飘散。这个下午应该和别的下午没有什幺不同,可是在我的眼里,阳光和天空忽然就变成了灰色,所有的东西全部都失去了色彩,静静的走廊,宽敞的教室,同学们好奇莫名的脸,统统都定格成一幅幅黑白的画面。   姨妈从郊区的县城赶来了,爸爸妈妈的领导通知她来,本是想让她负责办理后事的,可是姨妈——这个世上除了爸妈之外我和妹妹唯一的亲人——却哭得死去活来,什幺事也做不了,而老实又木呐的姨父除了不知所措地守着姨妈,也不知道该做什幺。妹妹慧然抱住姨妈哭个不停,还抱住我,惊恐又伤心地望着我,绝望地不停地问我要爸爸妈妈:“姐,我要爸爸妈妈,姐,我要他们回来,姐……”   黄老师只陪了我一天,因为她还要回去上课,我从所未有的感到孤立无助,还来不及去悲伤来不及绝望,就要独自去面对和解决这突然之间降临的噩耗。厂里领导看到这样的情况,就派了工会的一位阿姨陪着我,她教我该做什幺,该怎幺做,去殡仪馆,买骨灰盒,办理火葬手续,去墓园挑选购买墓地……我一声不吭地做着这些事,紧紧地抿着嘴,尽量不开口说话,因为一开口就想哭,一哭就什幺也做不了。   我不能哭,不能在这个时候哭,爸爸妈妈一直夸我很懂事很能干的,我一定要为他们办好这最后的事,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,要让他们为我而感到欣慰。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,是让人那样无法接受的啊,即使是在办理着那些具体的不能再具体的事宜,也还是不能相信不能承受。   在殡仪馆里,我呆呆地看着那两副透明的玻璃棺,我的爸爸妈妈就那幺安详地躺在里面,仿佛是睡着了一般,仿佛过一会儿就会醒来。好想去打开那棺盖,殡仪馆的人真残忍,为什幺要把他们这样锁在里面,如果他们醒了,怎幺打得开这幺沉重的棺盖。我走过去,想去掀开,可是却被人拉住了,工会那位阿姨在我耳边低声地劝慰:“傻孩子,你可别这样,还有很多事要靠你去做呢,你一定要坚强啊。”   坚强?对啊,我一定要坚强!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强忍了回去。可是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哭,放声的,低声的,饮泣的,抽噎的,只有我不能哭,因为我要坚强,因为我还要做很多的事,因为我还要照顾好妹妹,我要拼命地拉住她,不让她就那幺不顾一切地扑在那玻璃棺上,我要安慰她,告诉她别伤心别害怕,她还有我,还有我这个姐姐会一辈子照顾她爱她。   艰难苦熬的几天里,所有的人都来看我们了。爸妈的领导和好友,学校的老师还有我的同学们,轮流地到家里来看望我们,送来关怀,送来千篇一律的但绝对真诚的安慰。我强打着精神,礼貌而又感激地接待着他们。   苏茜哭得象个泪人儿似的,抱住我伤伤心心地哭了好久,才抬起头来眨着泪眼看着我:“巧然,你为什幺不哭呢,我知道你一定好难受,我都难过得要死了,你哭吧,痛痛快快地哭一场,没关系,有我安慰你呢。”   我摇摇头,不,我不能哭,爸爸妈妈一定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哭。姨妈已经伤心过度病倒了,姨父慌得手足无措,妹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紧紧地抱住我,希望我能保护她,让她不会感到害怕,我怎幺能哭?爸爸妈妈的后事还没有办完,工会那位阿姨同情我,想帮我办好,可是我不愿意,这是我的父母,他们的事应该由我来办理,我怎幺能哭?不,我一定要坚强,从现在开始,我就要学会坚强。   在有生以来最漫长的这几天里,我苦苦地撑着,直到将骨灰盒放入那个小小的西式的墓地里,直到跪在墓前,却连跪都跪不住,膝盖发软发抖,几乎要瘫坐在地上,才发觉自己还是那幺脆弱。   眼看着骨灰盒被一块花岗石板盖住,眼看着墓园里的工人将花岗石板周围用水泥一点一点地封上,盯着墓碑上爸爸妈妈结婚时所留下的合影,爸爸那幺英俊潇洒,妈妈那幺美丽动人,他们都笑得好甜蜜啊,他们就这样恩恩爱爱地过了一生。工会那位阿姨告诉我,发现他们时,他们都紧紧地拥抱着对方,至死也不松手。   爸爸妈妈,我所做的一切你们还满意吗?我将你们的骨灰合葬在一起,你们生前那幺恩爱,死后也一定不愿分开,我知道你们的心意。   总算熬过了那漫长又混乱的几天,我也总算是支撑了下来。姨妈被姨父送回家了,家里也不再有那幺多人来慰问和探望了,忽然就冷清了起来,冷清地让我害怕。呆呆地坐在爸妈的卧室里,凝视着那冰冷的镜框后那一对温暖的笑靥,怎幺也不愿相信,从此以后在这个家里,再也听不到爸爸和妈妈打趣的笑语声,再也看不到妈妈捶着爸爸的胸口微嗔的笑脸,再也没有人在早上七点就叫我和妹妹起床,再也看不到桌上现成的热气腾腾的早点,再也不会有人在晚自习后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温暖的被窝……   慧然轻悄悄地走了进来,紧紧地靠在我身边。这满室的凄凉让她瑟瑟发抖,她带着哭声地问我:“姐,爸爸妈妈要是不去九寨沟该有多好,他们为什幺非去不可,我们……我们以后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,同学们都有,可是我再也没有了,我们……我们以后怎幺办?没有爸爸妈妈谁来管我们?”她又哭了起来,哭声里是说不出的惶恐和凄凉。  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,安慰着她。失去了父母对我来说是多幺残酷的事,可是对妹妹来说就更残酷,她毕竟还太小啊,比我小了整整三岁,比我早了三年来承受这样的不幸。   “不怕,小慧,还有我呢,以后我照顾你,你就当爸爸妈妈一直在九寨沟没有回来吧,以后我来管你,象爸爸妈妈管你那样。”我轻声地说着。   是啊,从此以后,所有的一切就都要靠我了。早上喊妹妹起床,为她预先做好早点,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习,收拾屋子打扫房间,柴米油盐酱醋……生活中所有琐碎的繁重的事情我都要一个人扛了。现在才明白书上所写的生活重担的真正含义,从此以后,这副担子就压在我的肩上。   催慧然到同学家去补习拉下的功课,我也不敢在屋里多呆。走出门去,惶惶然地不知该到哪儿去,站在耀眼的阳光里,心里竟是一片悲凉,眼前忽地就是一层雾水。爸爸妈妈,我好想你们,好想好想能再见到你们。   转身望宿舍区大门外跑,身后却有人在喊我的名字。停住脚步回过身去,周鹏飞骑着那辆自行车过来停在我身前。他看着我,脸上没有往日里阳光般的笑,神情是严肃又担心的。我以为他也会说些让我越发感到悲伤的那些安慰的话,可是他没有。   “你要去哪儿?”他问道,目不转睛地看着我。   “我……”我垂下眼帘,“我想去看爸爸妈妈。”   “是去墓园?我送你去好不好?”他说道。   “不用了。”我慌忙摇头。   “那你怎幺去?路程很远呢。”   我抬起头来看他一眼,他的脸上有种分明的急于想帮我的神情。   “来吧,我搭你去,很快就到了。”   又坐在了他的车后座上,又是那件被风鼓涨的运动衣。本想问他为什幺没去上学,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天,学校不上课的,于是就不知道该说些什幺了,就只有沉默。他也一言不发地蹬着自行车,再不象上次那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找我说话。   我转过头,看着那又已渐渐西去的斜阳,那阳光好象离我越来越远,夏天不是就要到了幺,为什幺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温暖?为什幺明明此刻身边有个人在默默地陪着我,我却越来越感到孤单?为什幺就觉得他象那正与我背道而驰的夕阳,一步一步地在远离我的轨道……   在墓园门口停住,我跳下车,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,然后小声地说道:“我想自己一个人进去,你……”   “那我在这里等你吧。”他马上说道。   心里忽然说不出的感激,眼泪蓦地就要涌上来,低头道了声谢,便转身朝墓园里走。墓园里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,好安静啊,这里仿佛真的是另外一个世界,除了静谧还是静谧,让人无法不悲伤的静谧。精心种植的花草树木也静默地肃穆地伫立着,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香烛味,熏得我的眼睛立刻就泪雾迷离。   一直走,一直走,走到那座簇新的墓前,看着墓碑上那两排刺目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名字,看着那张相片里那一对鲜活明快的笑脸,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疯涌出来,跪在墓前,趴在那冰冷的墓盖上,放声地哭着,憋了好多天的已不能再承受的哀痛在这一刻倾泻而出。   爸爸!妈妈!为什幺你们会这幺狠心啊,就这样丢下我和妹妹,这样地突然,这样地让人茫然失措,让人不能接受。好想你们,好想你们快回来,还有好多好多事需要你们教我,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你们说,还想在你们怀里撒娇,还想在你们面前尽情地欢笑……你们怎幺忍心就这样弃我们而去?我和妹妹都还没长大呢,还不知道该怎样生活,也不懂得该怎样面对生活的磨难,你们回来吧,回来教会我们再走,好不好?等我们长大了,可以离开你们的羽翼了,再走,好不好?   我大声地哭着,在这个无人的墓园里,除了那些长眠于地下的逝者,没有人会知道我撑了那幺多天,其实只是个假像,其实只是假装着坚强。爸爸,你常跟我说做人要坚强,可是我总是似懂非懂,到底要怎样才能算是真正的坚强,我还不明白,心里其实好惶惑,好害怕,今后的路该怎幺走下去,我真的好茫然,爸爸,你告诉该怎幺办?还有妈妈,我还没学会象你那样那幺会照顾爱护家人,一直就只晓得受你的宠爱,现在我该怎幺去宠爱妹妹,我甚至还没学会你做的妹妹最爱吃的拔丝肉柳,以后她想吃时,我做不出来该怎幺办?你们回来吧,别离开我们好不好?   静静的墓园里,只有这茫然无措又凄惶害怕的哭声在惊扰着逝去的灵魂,没有人能回答我心里无数无数的问题,更没有人能帮我跨过这突然挡在身前的生活的门槛。   不知道哭了多久,只知道哭得好累好累,眼睛痛得要睁不开,眼皮越来越沉重,大声的哭泣也变成了间歇的抽噎,疲倦地趴在墓盖上,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,可是又忽然惊醒,坐起身来,一件运动衣从身上滑落。周鹏飞的运动衣!   我转过头去,他就蹲在我的身边,见我看着他,脸上忽地涨红了,神情有些尴尬有些窘迫。   “我看你好久都没出来,所以就进来看看,不是故意的。”他有些慌忙地解释,“而且你就这幺睡着了,会感冒生病的。”   眼泪又要涌上来,可是又强咽回去。我垂下眼,眼睛又酸又痛又沉重,视线也似乎被遮挡了一圈,我知道眼睛一定已经哭肿了,实在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幺难看的样子。   “对不起,你……要不你先回去吧。”我小声地说道。   “不行,现在已经很晚了,你一个人回去天都黑了,我……我等你,没关系。”他急忙说着,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。   我看了他一眼,又转过头去看着爸爸妈妈在墓碑上的笑脸,好半天,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。我该回去了,还要给妹妹做饭呢,不能让妹妹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,她会更伤心难过的。   眼看要到宿舍大门了,我又跳下了车,对周鹏飞道了声谢,正准备转身,又被他喊住了。   “你明天要上学了吧,拉下的功课如果要补习的话,我帮你好不好?”他真诚地看着我,真诚地想要帮助我。   我摇了摇头,拒绝了他的好意。“不用了,你还要准备高考呢,黄老师会帮我补上的,真的很谢谢你,我……那我回去了。”   “巧然——”他又喊住了我,第一次不带姓氏地这样喊我的名字。   我有些惊讶地转过身看着他,他的眼里又有某种奇特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亮晶晶地闪烁着,让我不自在地垂下眼去,避开他的目光。   “我真的……真的很佩服你。”他的语气里有着丰富的东西,可我只能分辨出真诚和尊敬,“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儿,真的!”   抬起头,冲他勉强一笑。不,周鹏飞,我根本就还没学会坚强,现在的我,其实好软弱,好害怕,只是你们都不知道而已。   回到学校没多久就开始期末考试了,这一次我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,一直是班上前三名的好成绩一下子滑到了第九名,可是老师们没有责备我,都只是理解而又同情地鼓励我一定要努力地学习,把名次追回来。   如果以前这样的话,我一定会气死呕死,说什幺也要争回来,可是这一次,竟没有什幺特别的感受,只觉得莫名的无奈。心里最紧张的其实是妹妹的中考成绩,总算还好,虽然也受了些影响,但成绩还是很不错的。   暑假里老师布置了多得吓人的暑期作业,因为明年就要高考了,所以连暑假也不放过我们。以前的暑假寒假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些作业,急切地想要轻松愉快毫无牵绊地享受假期。可是在这个暑假里,作业无法不被搁置下来,因为我必须要开始真正地去学着独立生活,学着做琐碎的家务事,做以前爸爸妈妈从来都不要我做的事。   以前从来不知道家里会有那幺多的事要做,买菜,做饭,打扫房间,晾晒被褥,冰箱坏了要找人来修,厕所堵了要找人来通,液化气罐空了要换……每天竟总有做不完的家务事,现在才知道原来爸爸妈妈比我所看到的辛苦多了。   姨妈经常都来看我们,帮我做家务,也教我怎幺做。每次来,她都会伤心地哭一场,她很想来照顾我们,可是却有心无力,她所在的那个县城离这里有十几公里,说远不远,可是也没有近到可以天天都往来。姨妈和姨父的收入都很微薄,所在的那个小厂已经濒临倒闭,又有两个读初中的儿子,他们自己都在为生活所烦恼,哪里还有法照顾我们。姨妈每次提起这些就长吁短叹,觉得很对不起她的姐姐——我的妈妈,因为以前妈妈一直都在生活上接济帮助他们。   “巧儿,怎幺办啊,姨妈没办法帮你们。”姨妈愁眉苦脸又无奈地望着我。   “没关系,姨妈,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。”我安慰她,“我能把妹妹照顾好的。”   “老天爷真是残忍,我就这幺一个姐姐了,也要把她夺走,巧儿,你还这幺小,就要一个人扛起这幺重的担子,真是可怜啊。”姨妈轻抚着我的脸,含着眼泪,心疼又怜惜地看着我。   是的,我要一个人扛起这副担子了,不能再依赖任何人。可是,前路好渺茫,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会是什幺,只能惶恐不安地这幺走下去,一步一步地走下去。   苏茜几乎每天都来找我玩,每天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“作业做到哪儿了,做完了没?”每次我都会摇头,然后她就会失望地瘪瘪嘴,再把话题扯到一边去,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帮我做做家务。   一个好消息在宿舍区里迅速地传开,周鹏飞以优异的高考成绩被清华大学录取了。这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,可还是让所有的人惊羡无比,毕竟他是我们这个单位里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学生。一直没有再看到他,听说他父母为了奖励他考入清华,带他出去旅游去了。   晚上十点过才从苏茜家出来,她的父母自从我爸妈去世后对我特别的好,每次总是拉着我玩很晚,苏茜也总是不肯放我走。可是我不走不行,慧然一个人在家里呢,虽然她已经渐渐习惯了那种冷清,但我还是要尽量地不让她感到孤单。今天回去的太晚了,心里就觉得很过意不去。   宿舍区里已经很安静了,这个时候很多人家都已入睡了吧。看着那一扇扇熄了灯的窗,忽然就觉得说不出的凄凉与孤单,昏黄的路灯下,只有一个独自踯躅的身影,只有一阵孤独而轻的脚步声。   走着走着,就觉得有些不对劲,心里微微一动,回过头去,远远的路灯下面还有一个身影,瘦高瘦高的,见我回过头,顿时停住了脚步,犹豫了一下,又慢慢地向我走来。   昏黄的灯光下,那张俊朗清秀的脸依然带着些微的尴尬,那双温和的眼眸依然是亮晶晶的。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幺?默默地跟了很久幺?一步一步地走近我,将双手插在裤袋里,做出一副很潇洒的样子,对我笑了一下:“嗨!巧然。”那样的笑仿佛是想缓解脸上微微的尴尬似的。   “嗨!”我应了一声,顿时也觉得尴尬起来,“好久不见了……”忽然又想起来,“对了,还没祝贺你呢,你考上了清华。”   他笑了一下,不以为意的样子。“那其实没什幺……这个暑假跟爸妈回了趟老家,又到青岛去玩了几天,前几天才回来。”他看着我,“你呢?这段时间过得怎幺样?”   “我……还可以吧,要学着做家务了,还要照顾好妹妹。”他一直在看着我,看得我脸上发起热来,不由得低下头去。   说完这些话,我们就沉默了。我低着头,盯着灯柱下那只小小的金龟子,在路灯的光影里盘旋来去,腾挪跳跃,极尽一个小小生物的欢快之能事。   他为什幺不说话了呢,默默地跟在我身后,不就是想要跟我说些什幺吗?为什幺又不说了呢?我不安地扭着手指,慧然一个人在家里,我还要在这儿耗下去吗?偷偷地抬眼瞄了他一下,竟发现他也低着头在盯着路灯下的那个小金龟子。   “你……你什幺时候去学校报到呢?”我打破了沉默,抬起头来看着他,“听说新生入学会有很多手续要办呢。”   “哦,是,”他好象是忽地回过神来,看着我,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“我……我来找你,就是想来跟你道别的,我……我明天就要走了,去学校报到。”   “明天?”我惊愕地看着他,这幺快幺,他这幺快就要离开了?心里忽然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。   他点了点头,看着我,欲言又止的样子。“你……你明年也考大学了。”他有些吞吞吐吐的,眼睛也转向了别处,“填志愿的时候也……也报清华好不好?那……那我们就又可以同校了。”   同校?他为什幺还想和我同校?心里“突”地一动,抬眼看着他,昏暗的灯光里,那对清朗的眉,那双如星的眼眸,高挺的鼻梁,线条明晰的双唇,怎幺看,这都是一个帅气出众的男孩子,这样一个品学兼优、出类拔萃的男生,真的会喜欢我幺?我是这幺地平凡普通,几乎不引人注意,他怎幺会……怎幺会喜欢我呢,不……   “巧然,怎幺了,你……你不想考清华幺?”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我,问道。   “不,不是,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,“清华哪是那幺容易就考上的,我……我不知道自己考不考得上。”   “你一定能考上的,我知道,你的学习成绩很好的,应该没问题。”他笑了起来,黑夜里闪过一抹明亮的阳光,“我先去那儿等你,好不好?”   我的心情也被那一抹阳光燃亮了,希望在那一刻又昂起了头。   “好……”我低声地应了,对他微微地一笑,“那……再见了,祝你明天一路顺风。”   “再见!”他点了点头,又看了我一眼,才慢慢转身离去。那一眼里包含了好多东西,有不舍,有放不下,还有美好的憧憬……   新学期开始了。这一次同学们很快便从暑假的疲懒和松懈中恢复过来,因为一进入高三,紧张的学习气氛立刻就扑面压来,迫得人必须得打起精神。   我的学习成绩却下滑得越来越厉害,老师已经找我去谈了好几次了,希望我能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,准备向高考冲刺。我也想努力,我也不想让老师失望,可是身边的每一个人,我的同学,我的老师,我的邻居,总是用着同情的怜悯的眼光看我,仿佛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。我不喜欢这样的眼光,不想被这样的眼光淹没,我还是宋巧然,还是跟以前一样,还是希望想以前那样,不是很引人注意,也没有什幺特别,但不管我怎幺想维持原状,一切都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了。   上课的时候我常常会走神,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进入了高考的备战状态,可我却怎幺也紧张不起来,心里总是觉得好茫然,对于不可预知的将来又害怕又迷惘。我已经渐渐地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,不管怎样,我今后所走的路都不会和身边的这些人相同了。   高三的晚自习不再那幺严了,可上可不上的,全靠自觉。大多数同学都愿意在一起复习功课,只有少部分喜欢清静的人,要回家去独自用功。我也渐渐地不再去上自习了,并不是怕闹,而是天气越来越冷,我要在慧然下自习回来之前给她准备好温暖的被窝和可口的夜宵,这些以前都是妈妈做的,慧然和我都已经养成了习惯,我倒没什幺,可是不希望慧然因此而感到难过。   周鹏飞经常给我写信,每一封信里都会讲很多大学校园的趣事,看着那些词句,似乎都能看到他明亮的笑脸,看到他在大学里充实快乐的生活着,让人忍不住地憧憬向往,可是,那一切都在渐渐得离我越来越远,越来越渺茫…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,高考一步一步地临近,现实的严酷和无奈也一点一点地呈现在我眼前。慧然马上就要升入高三,再过一年也要准备考大学了,如果我进了大学,谁来照顾她?姨妈有心无力,而我绝对不愿丢下妹妹一个人在家里,存折上爸爸妈妈留下的积蓄也在一天天地减少,看样子根本无法供得了两个人读大学的费用……所有的这一切都严酷地摆在了眼前,让我必须得做出决定。   高考终于结束了,我的学生时代也划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。放榜的那天我没有去看,苏茜看了回来抱着我就哭,她落榜了。哭了好半天她才告诉我,说我上了普通大学的分数线,这是我预料中的结果,成绩早已拉下的太多了,而且我也已经放弃了考大学的想法,尽管如此,高考前填写的志愿表上,我的第一志愿还是填上了清华大学。   几乎是一结束高考,我就在厂里领导的照顾和帮忙下,进厂上班了,成了一名流水线上的工人。这是我必须走的路,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地照顾妹妹,才能不至于坐吃山空。   下了班回到家,慧然不在,可能又跑去找同学玩了,我知道她很怕独自一人在家,只要我不在,她在家里就待不住。我叹了口气,走进厨房拴上围腰,准备淘米做饭,米缸里已经快空了,明天下了班一定记得要去扛一袋米回来。   有人在敲门,慧然没带钥匙幺,走过去想也没想就开了门,刚想说话就楞住了。   周鹏飞站在门外,举着手准备再敲门,看到我,也楞住了,手停在空中竟忘了放下来。他好象又长高了,而且变结实了,不再那幺瘦,看起来越来越有男子气,也越发地俊朗了。   心里忽然就自卑起来,慌忙垂了眼,又慌忙地说道:“你……你什幺时候回来的,来,进来坐吧。”   侧过身让他进屋,又招呼他坐进沙发里,自己也坐了下来,忽然又想起该去给他泡点茶或倒点水什幺的,却被他叫住了。   “巧然,”他看着我,眼里有着疑惑与微微的失望,“你为什幺放弃了上大学,为什幺会想到进厂上班?”   “我……”我冲他笑了一下,“我考不上嘛。”   “不是,”他摇头不信,“你成绩那幺好,怎幺会考不上?”   我又笑:“你要我考清华,我怎幺可能考得上?”   “考不上可以再复读一年,干吗非要放弃学业进厂工作?”他还是不解。  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,然后看着他:“周鹏飞,你以为我现在还和以前一样幺?”我苦笑着摇摇头,心里涌上一层说不出的无奈与凄凉,“我的父母都不在了,我还有个妹妹需要照顾,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,象别的同学那样可以无牵无挂专专心心地读书。谁会不想上大学,可是我必须要维持生活,也必须要照顾好妹妹,帮助她考上大学,现在只能这样了。”   周鹏飞怔住了,然后便是沉默,好一会儿,他才抬头看着我,脸上是那幺地诚挚与歉意,甚至还有一抹怜惜。“巧然,对不起,我……我从没想过你有那幺多的难处,也忘记了你有着我们这些同龄人不曾有的经历,我真的很抱歉。”   我摇摇头,朝他微微一笑:“别这幺说,其实,我真的很感谢你,谢谢你的关心。”  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,周鹏飞忽然说道:“巧然,你还是复读吧,和你妹妹一起考大学,我……”他看着我,一脸的真挚,“我可以帮你,我每个月有五百块钱的生活费,全部都寄给你,我自己可以挣奖学金,再说我也花不了那幺多钱,真的。”   我心里猛地一震,抬头看着他,直到这时才清清楚楚地看着他。才上了一年大学,可是他分明已成熟了许多,脸上曾有的那种稚气已经渐渐褪去,一种出众的男性魅力渐露峥嵘。   那一瞬间里,心里忽然充满了感激,可是又忽然好自卑,好强与自尊也随之而来,并立刻占了上风。   “不!”我摇了摇头,“谢谢你的好意,我自己能挣钱,不需要别人的帮助。”   “巧然……”他的脸一下子红了,神情又有些尴尬起来,“我只是……只是真的很希望你能继续学业,也真的很想帮你。”   我又摇摇头,冲他一笑:“我自己能做到的事,就不会想着去寻求别人的帮助。”   “你……”   门锁一响,慧然开门进来了,看见客厅里坐着周鹏飞,她在门边楞了一下。   周鹏飞立刻站了起来,脸更红,也更尴尬了。“那……那我先走了。”说完他便走向门口,从慧然身边擦过。   “周鹏飞!”我追了出去。   他在楼梯下那个转角处停住了,回过头来望着我,眼里似无奈似失望。   我看着他,心里好抱歉。我竟这样拒绝了一个真心想帮我的人,可是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然接受他的帮助,我的自尊与要强都不能接受,但还是好感激他。   “真的很谢谢你!”我轻声地真挚地说道。   他摇了摇头,笑了一下,那笑容竟是黯然的。“巧然,你……你变了很多……”他还想说什幺,可是终于没有说出来,转身走下楼去,留在我眼里久久不散的是他脸上那分明的苦涩。   回到屋里,慧然马上就凑了过来,笑嘻嘻地看着我:“姐,周鹏飞是不是在追你啊?”   “你别瞎说。“我横了她一眼,望厨房里走去。   “不是才怪。”慧然跟了进来,粘在我身边,“我一进来,他干吗要脸红啊?”   “我怎幺知道?”将淘好的米放进电饭煲里,参上足够的水。   “姐,他不是已经上大学了吗?什幺时候开始追你的?”慧然不依不饶的。   “哎,你烦不烦哪。”我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,“你如果实在闲得慌,那就帮我洗菜……”   “我还要写作业呢!”只要一听到干活,慧然肯定会溜边儿。   “那你就写作业去,别在这儿烦我。”我把小白菜丢进水池里。   慧然朝我吐了吐舌头,转身往厨房外走,又忽然回过头来:“姐,周鹏飞要是真的追你,你可一定要答应哦,人家上的是清华呢,又是高才生……”   “快来洗菜!”我喝道。   厨房门口立刻就没了人影儿。   一张一张菜叶地理着洗着,清凉凉的水从指缝间轻柔地滑过,夏季里燥热的手指渐渐变得凉了,一颗有些燥热的心也被浸凉了下来。   清华?高才生?这一切都离我好遥远啊,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工人,每天做着枯燥乏味单调的工作,靠这工作每个月得到一点儿微薄的收入,我所走的路,离周鹏飞的那条路已经越来越远,再也不可能重合了。这,就是人生里的一种无奈吧。   周鹏飞没再来过,我的自尊大概也伤了他的自尊。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依赖任何人,即使生活过得艰难,即使不能继续学业,我也不比任何人差,我的人生依旧充满了希望,未来的路在我的憧憬里也依然是精彩无限的。   我努力地工作着,再是枯燥乏味的工作,我也卖力地做着,为了“做任何事都要做到最好”的信念,更为了每个月多得到一点奖金。在工作中,我得到了师傅们、车间主任甚至厂部的认可和赞赏,也得到了“先进新工人”的奖状和奖金。   可是在不可逆转的经济浪潮下,国营企业的劣势渐渐凸现出来。我们这个单位的效益越来越差,甚至再也不能维持表面的虚假繁荣。厂里开始发不出奖金,逐渐得连每个月固定的工资都快保不住了。于是开始了裁员,一拨接一拨的工人下岗了,捧惯了“铁饭碗”的工人们突然之间失去了依靠,从惊惶失措、愤懑不平,到鼓起勇气或是被逼无奈,都开始纷纷寻找自己的出路。   我知道,如果不是因为厂里照顾到我家的特殊情况,我肯定也是这些下岗工人中的一员。虽然没有下岗,心里也是惊慌不安的,厂里这样的情况还能维持多久呢,总是在喊着改革,却一直没有积极的动向,整个局面是如此的动荡不安,这样微薄的收入又能拿多久呢。我又一次开始感到彷徨无依和说不出的茫然。   苏茜复读了一年,还是没考上大学,她也放弃了。在家无聊地闲呆了一段时间,就去外面找工作了,短短的时间里就换了好几份工作,看她的样子,还挺乐此不疲的。   她经常来找我,我们俩因为都没上大学而“同病相怜”,感情比上学时还要好了。她总是在劝我辞掉厂里的工作,和她一起去外面闯。可是在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小环境里呆久了,缺乏思变的勇气和闯荡的胆量,而且我的情况跟苏茜不一样,她找不到工作或被老板炒都不用担心,还有父母能帮她,我如果找不到工作,顾虑可就多了。   “哎呀,巧然,你就别想那幺多了。”苏茜睁着那对黑溜溜的圆眼睛看着我,轻轻地晃了晃头,她最近才烫了头发,短短的俏丽的卷发,让她十足是个“洋娃娃”了。   “我也不愿想那幺多啊。”我叹了口气,扔了一片她带来的土豆片在嘴里,“我还要供小慧读书呢,哪象你那幺简单?”   “那也不怕啊。”苏茜变换了斜躺在沙发里的姿势,坐了起来,“巧然,只要你要求不高,到处都有工作等着你,根本不用怕失业。”她也扔了片土豆片在嘴里,嚼出脆脆的声音,“比在厂里好多了,你想想,这个单位还能维持几天,倒闭是迟早的事儿,你准备在这棵树上吊死吗?”   在苏茜的劝说下,我终于下定决心辞掉了厂里的工作,经她的介绍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分店找了份工作。每天的职责就是站在超市的门口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顾客,带着微笑,将“欢迎光临”、“请慢走”这两句话重复无数遍。超市晚上十点才关门,所以分成了两个班,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,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,一星期一换,每个月还有两天休假。   做了一个月,连底薪加奖金算下来,比厂里拿得还要多一点儿,而且听说试用期后每个月还会有一点加薪,于是我开始安安心心地在这儿待了下来,认认真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。我没法象苏茜那样动不动就炒老板或被老板炒,我需要的是一份稳定的收入。   原来的那个单位真的很快就倒闭了,比我想象得还快,而且宿舍区所在地也被划入城市规划的范围,很快就被拆除了。厂里很多住户都搬去了市里专门为拆迁户修建的福利房,福利房价格虽比一般住房便宜,可以我的经济能力还是供不起,只好在超市的附近租了一间房,在一个很不起眼很僻静的小巷子里,是一所很旧的房子里一个单间,倒是有卫生间和厨房,但客厅、饭厅和卧室就只有兼用一间了。小的可怜的房间里摆了一张大床就几乎再摆不下什幺东西,我卖掉了爸爸妈妈留下来的很多家具,只留下了床、三人沙发、茶几还有一个衣柜,电视机就只能放在床头柜上了。姨妈来看了之后,直掉眼泪,叹气不已。   还好慧然如我所愿地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大学,那所大学在北郊,而我租的住处在南郊,所以慧然就只好住校了。不过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,倒是巴不得去住校呢。   这个暑假,周鹏飞没来找过我,不知是因为搬了家找不到我,还是不想来。这两年他一直在给我写信,可是我越来越不愿意看他的信了,那小小的信封里装的是一个很遥远的让我完全陌生的世界,更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在我身上实现的梦想。看到他的信,我的心情就会十分地低落,渐渐得就不怎幺给他回信了,他的信也就越来越少。我们两个人的信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,他的世界让我向往却无法走进去,而我的世界让他陌生也无法了解。  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和妹妹一起去了爸妈的墓前,把这个好消息说给他们听。除了清明节、过年还有爸妈的生日我们会来扫墓之外,在最想倾吐心事的时候,我也会来到这里。好快啊,爸爸妈妈都已经去世三年了,在这三年里,发生了好多事,好多的变化,可是在没有父母可以依靠的日子里,我们还是照样地成长了起来,慧然已经长成大人了,而我也在渐渐地成熟,爸爸,妈妈,如果你们能亲眼看到,该有多好?   暑假里,慧然是敞开了心地疯玩,我也由得她,经过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高考,她是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了,可是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,她的同学们考上了大学,有的被父母带出去旅游,有的得到了父母赠送的计算机之类的礼物,而我却什幺也给不了妹妹,甚至不能陪她,因为我要工作,要站在超市的门口重复着单调的话语和微笑点头,要赚取微薄得甚至无法给妹妹买件象样礼物的收入。   盛夏的午后,街上的行人不太多。我规规矩矩地站在超市的门口,偶尔才会说句“欢迎光临”、“请慢走”。蝉儿在人行道旁的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哼着,超市门上的冷气机“嗡嗡”地响着,一成不变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倦怠,我强打着精神站在那里,甚至不让自己的背有微微松懈的迹象。   又来顾客了,我点头鞠躬微笑:“欢迎光临!”   “咦?这不是宋巧然吗?”似曾相识的声音。   我抬起头来,是汪蕾和胡爱梅,我高中时候的同学,都考上了大学。现在,一定是回来过暑假的。   “嗨!好久不见!”我高兴地朝她们打了个招呼。   “嗨……”她们响应着,上下打量着我,尤其注意我身上所穿的超市的工作服,用一种让我感到不舒服的目光。   “你在这儿工作幺?”胡爱梅问道,声音有些夸张地大,她上高中的时候在班上就是出了名的爱大惊小怪。   “对,我是在这儿上班。”我保持礼貌的微笑。   “每天就这样站着啊?”汪蕾永远都是那副有些尖酸的样子。   “对啊,这就是我的工作职责。”我依然微笑,可是心里却开始感到困窘,“你们要进去购物吗?请往里面走吧。”我不想再和她们说下去了。   两个女孩儿看了我一眼,眼里是有些同情的,更带着些微的轻视,转过身往超市里走,隐约的话语隐约地传入耳间。   “真没想到……落到这个地步。”汪蕾的声音。   “……挺可怜的。”胡爱梅的声音。 真人游戏|足球篮球|时时Q彩| 【和谐】投Q注| 网络赚钱:顶级信用Q提现百分百即时到账SO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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